《李鸿章传》

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

读后感

从中学历史书中臭名昭著的李鸿章,到走向共和中公忠体国、鞠躬尽瘁的李鸿章,中国近代的百年国殇正是始于李鸿章。正如开头所说: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。李鸿忠至于清政府无愧于文忠之谥,师承于曾国藩,带领淮军剿捻,到打败李秀成,再到洋务运动,再到主掌外交。一辈子都都在为清政府糊住那注定要破的窗。他是时势所造之英雄,非造时势之英雄。大家骂他卖国,相信非他所愿,大家骂他不改革政体,振兴国家,相信非他所能。所以任公说:李固可责,而彼辈又岂能责李之人哉?只怪200多年的清政府统治已使天下之大,竟无一真英雄豪杰。

摘抄

史家之论霍光,惜其不学无术。吾以为李鸿章所以不能为非常之英雄者,亦坐此四字而已。李鸿章不识国民之原理,不通世界之大势,不知政治之本原,当此十九世纪竞争进化之世,而惟弥缝补苴,偷一时之安,不务扩养国民实力,置其国于威德完盛之域,而仅摭拾泰西皮毛,汲流忘源,遂乃自足。更挟小智小术,欲与地球著名之大政治家相角,让其大者,而争其小者,非不尽瘁,庸有济乎?

吾故曰:敬李之才,惜李之识,而悲李之遇也。但此后有袭李而起者乎?其时势既已一变,则其所以为英雄者亦自一变,其勿复以吾之所以恕李者而自恕也。

然亦贵族柄权之风未衰,故非贵族者不敢有异志也。斯为权臣之第一种类。及董卓以后,豪杰蜂起,曹操乘之以窃大位,以武功而为权臣者自操始。此后司马懿、桓温、刘裕、萧衍、陈霸先、高欢、字文泰之徒,皆循斯轨。斯为权臣之第二种类。又如秦之商鞅,汉之霍光、诸葛亮,宋之王安石,明之张居正等,皆起于布衣,无所凭藉,而以才学结主知,委政受成,得行其志,举国听命,权倾一时,庶几有近世立宪国大臣之位置焉。此为权臣之第三种类。其下者则巧言令色,献媚人主,窃弄国柄,荼毒生民,如秦之赵高,汉之十常侍,唐之卢杞、李林甫,宋之蔡京、秦桧、韩侂胄,明之刘瑾、魏忠贤,穿窬斗筲,无足比数。此为权臣之第四种类。以上四者,中国数千年所称权臣,略尽于是矣。

李鸿章之地位,比诸汉之霍光曹操、明之张居正,与夫近世欧洲日本所谓立宪君主国之大臣,有迥不相侔者,势使然也。

即使李鸿章果有实权,尽行其志,吾知其所成就亦决无以远过于今日。何也?以鸿章固无学识之人也。且使李鸿章而真为豪杰,则凭藉彼所固有之地位,亦安在不能继长增高,广植势力,以期实行其政策于天下。

自古大伟人,其进退出处之间,天亦若有以靳之,必待机会已熟,持满而发,莫或使之,若或使之。谢康乐有言:诸公生天虽在灵运先,成佛必居灵运后。

其后屡与敌战,常能以少击众,所向披靡,故官军敌军,皆号之曰“常胜军”。常胜军之立,实在李鸿章未到上海以前也。

故争兵要则莫如武汉,争饷源则莫如苏杭

先是八酋之降也,戈登实为保人。至是闻鸿章之食言也,大怒,欲杀鸿章以偿其罪,自携短铳以觅之。鸿章避之,不敢归营。数日后,怒渐解,乃止。

鸿章随曾军数年,砥砺道义,练习兵机,盖其一生立身行己耐劳任怨坚忍不拔之精神,与其治军驭将推诚布公团结士气之方略,无一不自国藩得之。故有曾国藩然后有李鸿章。其事之如父母,敬之如神明,不亦宜乎

至其所以失败之故,由于群议之掣肘者半,由于鸿章之自取者亦半。其自取也,由于用人失当者半,由于见识不明者亦半。彼其当大功既立功名鼎盛之时,自视甚高,觉天下事易易耳;又其裨将故吏,昔共患难,今共功名,徇其私情,转相汲引,布满要津,委以重任,不暇问其才之可用与否,以故临机偾事,贻误大局,此其一因也。又惟知练兵,而不知有兵之本原;惟知筹饷,而不知有饷之本原,故支支节节,终无所成,此又其一因也。

李鸿章所办商务,亦无一成效可睹者,无他,官督商办一语,累之而已。中国人最长于商,若天授焉,但使国家为之制定商法,广通道路,保护利权,自能使地无弃财,人无弃力,国之富可立而待也。今每举一商务,辄为之奏请焉,为之派大臣督办焉,即使所用得人,而代大匠斵者,固未有不伤其手矣。况乃奸吏舞文,视为利薮;凭挟狐威,把持局务,其已入股者安得不寒心,其未来者安得不裹足耶?

吾敢以一言武断之曰:李鸿章实不知国务之人也,不知国家之为何物,不知国家与政府有若何之关系,不知政府与人民有若何之权限,不知大臣当尽之责任。其于西国所以富强之原,茫乎未有闻焉,以为吾中国之政教文物风俗,无一不优于他国,所不及者惟枪耳、炮耳、船耳、铁路耳、机器耳,吾但学此,而洋务之能事毕矣。此近日举国谈时务者所异口同声,而李鸿章实此一派中三十年前之先辈也。是所谓无盐效西子之颦,邯郸学寿陵之步,其适形其丑,终无所得也,固宜。

吾于中日之役,固一毫不能为李淮恕也,然特患夫虚骄嚣张之徒,毫无责任,而立于他人之背后,摭其短长以为快谈,而迄未尝思所以易彼之道,盖此辈实亡国之利器也。李固可责,而彼辈又岂能责李之人哉?

故义和团实政府与民间之合体也,而其所向之鹄各异:民间全出于公,愚而无谋,君子怜之;政府全出于私,悖而不道,普天嫉之。

当是时,为李鸿章计者曰,拥两广自立,为亚细亚洲开一新政体,上也;督兵北上,勤王剿拳,以谢万国,中也;受命入京,投身虎口,行将为顽固党所甘心,下也。

以光绪二十七年(1901)九月廿七日薨于京师之贤良寺。闻薨之前一点钟,俄使尚来促画押云。卒之此约未定,今以付诸庆亲王、王文韶。临终未尝口及家事,惟切齿曰:“可恨毓贤误国至此!”既而又长吁曰:“两宫不肯回銮。”遂瞑焉长逝,享年七十八岁。

太息斯人去,萧条徐泗空,莽莽长淮,起陆龙蛇安在也;
回首山河非,只有夕阳好,哀哀浩劫,归辽神鹤竟何之。

人各有所难,非胜其难,则不足为英雄。

李鸿章女婿张佩纶,也是近代才女张爱玲的祖父